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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·後記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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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·後記(二)

她的反應一日比一日強烈,到後面幾乎什麽東西都吃不下。

沈行鈞哄她睡下,走出屋門,倚在窗子旁,竟是罕見地紅了眼眶。

一想起方才她抱著自己,難受得直哭的樣子,他心痛得幾乎肝腸寸斷,恨不得將自己千刀萬剮了來替她。

溫延從不遠處端著藥過來,看到他愈發疲憊,甚至有些滄桑的面色,也不知該說些什麽,只默默地嘆了口氣。

“別去送了。”沈行鈞聲音啞得厲害,“她好不容易才睡下。”

“是。”溫延低頭道,“殿下也去睡一會吧,久未成眠,身子也會熬壞的。”

“哪有那心思。”

他微微闔了闔雙目。

“溫延,你走醫路正道走了許多年,但你會不會一些……邪術什麽的?”

“殿下是指……?”

“杏杏反應太大了,她太難受了。”他聲音輕得像雲,“生產之時,能不能本王替她?”

溫延神色有些錯愕:“這……這古來生育都是女子之事,殿下如何替……”

“當真毫無辦法?”

溫延皺著眉想了很久。

“如果下官沒記錯的話,當年霍遠將軍的夫人遭暗算中了毒箭,需要刮骨,霍將軍不忍夫人受這非人之罪,不知使了什麽法子,最後夫人竟沒覺得那麽疼。”

沈行鈞立即站直了身子。

“走。”

二人夜裏敲開將軍府大門時,霍遠幾乎都要被嚇壞了。

“怎麽了殿下?出什麽事了?”

“沒出什麽事。”沈行鈞負手跟著他往裏走,“只是有些問題,想問你一下。”

“見過殿下。”

霍夫人頗有些女俠氣,行了個禮便手腳麻利地煮起茶來,煮好後為客人各端去一杯,便隨即退出去關上了門。

霍遠不免笑笑:“末將這夫人行事一貫雷厲風行的,殿下見諒。”

沈行鈞飲下一口茶,沒有接話,直奔了正題:“霍遠,本王聽聞令夫人曾需刮骨治毒,卻並未受多大苦?”

“哪並未受多大苦呀。”驟然提及往事,霍遠還頗心有餘悸,“只是這罪,末將身子硬朗,替她受了。”

“如何辦到的?”

“這京郊烏山上有個怪和尚,當時末將也是聽別人說了,抱著試試的想法去尋他的。”

霍遠並未遮掩分毫。

“他給了個藥丸,夫人吃下後,這刮骨時的感覺便詭異地轉到了末將身上,末將也著實想不通這是什麽怪藥。”

“那……此後可有何不妥?”

“沒有的,夫人身子一向很好,自此之後也沒怎麽太生病,只是不知……那人可還活著。”

沈行鈞眸中終於有了些光芒:“霍遠,明日陪本王走一趟可好?”

霍遠未追問其中緣由,只立即一拱手:“是,殿下。”

翌日,他們早早便踏上了前往烏山的路。

此時已是深秋,滿山路都是枯黃的脆葉片,踩在上面的清脆聲響,在這異常安靜的山上竟顯得有些滲人。

“一別已經十五年了啊。”

霍遠驀然感嘆道。

沈行鈞沈默不語,心下更是多了份忐忑。

不知走了多久,繞了許多個彎路,從清晨一直走到黃昏時分,耳邊終於傳來了寺廟悅耳的敲鐘聲。

“兩位施主,所來何事?”

霍遠一時叫不上來那人的名字,只如十年前一般試探道:“求藥。”

“跟上來吧。”

二人一道進了個安靜的茶室,有位老和尚閉著眼,正襟危坐在桌後,見有人來了,他方擡擡眼皮。

“是故人。”

“是。”霍遠禮貌性地拱了拱手,“難為您還記得,此次前來,是在下的……一位朋友,想向您求藥。”

“坐吧。”老和尚微微打量了下沈行鈞,“這許多年沒有人來過了,公子求藥是為何事?”

沈行鈞穩穩落座,一向冷靜的雙眸裏有了些許迫切:“實不相瞞,在下的夫人生產在即,恐她不能忍受個中痛楚,想替她承擔這一切。”

“也是個情種。”老和尚搖了搖頭,“倒是跟這位故人一模一樣啊。”

霍遠面上微窘:“……”

“也罷,貧僧這藥,一熱一寒,的確能讓令夫人所受苦楚,暫時轉移到服用寒藥之人身上,卻也只有三個時辰的功效。”

沈行鈞眸中一喜,雙手下意識地握緊了拳:“……三個時辰,順利的話,應該也夠了。”

“一百兩。”

老和尚慢悠悠道。

還沒待沈行鈞應下,他又開了口,“黃金。”

“……”霍遠第一個坐不住了,焦急道:“在下此前前來,您只收了在下一百兩白銀,這怎麽……”

“這位故人當年,只是一個普通的將軍,救妻心切,貧僧不忍為難。”老和尚卻是穩坐如鐘,慢條斯理地撫著佛珠,“可眼下坐在貧僧面前的,可是我大璟的攝政王殿下啊。”

沈行鈞輕聲一笑:“既然看出來了,本王也不再多作隱瞞了,這百兩黃金,稍後便命家仆送過來。”

“殿下倒是痛快。”

老和尚又細細打量了他一遍,反手取出個藥瓶。

“這藥,莫問緣由,服下便是了。熱的給令夫人,至於這寒藥,殿下隨意找個人吃下就好。”

“不需要。”

沈行鈞起身接過了藥。

“她是本王的妻子,本王與她共進退。”

時間過得快,隆冬之時,青杏終於痛得喊出了聲。

接生的婆子和嬤嬤們早便準備好了,七手八腳地就將所有要用的東西都搬了進來,她疼得越來越厲害,死死拉著沈行鈞的衣袖,拼了命地不讓他走。

“杏杏乖。”沈行鈞緊緊抓住她的手,不斷地哄著,“別害怕,把這個藥吃了好不好?吃了就不痛了。”

“真的嗎……”她眼淚汪汪的,卻仍是張開了嘴,十分信任他,“這是什麽東西呀,好像熱乎乎的……”

“是……止疼藥。”

他哄著她將藥細細咀嚼咽下,又趁她不備,以長袖作掩,毫不猶豫地吞下了另一顆藥丸。

不多時,她的呼吸便漸漸平穩下來:“好像真的好多了誒……”

她小手抓抓他的臉,眸中有些擔憂。

“殿下你怎麽了呀?你的臉突然好白……”

“沒事的,只是太擔心你了。”腹中的疼痛愈發強烈,沈行鈞強行摁壓著,不讓自己聲音發顫,“杏杏若是不怎麽疼了,本王就在門口候著你好不好?本王在這裏,她們終究施展不開。”

“好。”青杏用力點點頭,“杏杏會勇敢的!”

他緊緊握了握她的手,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房門,沙啞著聲音吩咐道,“少川,盯緊一些,不要讓任何人靠近。”

“是。”少川見他如此,也不免有些害怕,“殿下,您還好嗎……”

他沒有答話,轉身關上了另一間屋子的門。

所幸那老和尚與霍遠所言的確是真的,那痛覺竟幾乎完完全全轉移到了他身上,若不是如此,他的杏杏該如何熬。

那疼痛隨著時間的推移愈演愈烈,沈行鈞端坐在榻上,緊緊闔著雙目,汗水幾乎將他全身都洗了個遍,蒼白的唇上滿是他咬出的血跡,就連那木制的把手,也被他摳出了一道道劃痕,斑斑駁駁盡是指尖破裂流出的鮮血。

太疼了。

將近十個月細心的陪伴與照顧,抵不上分毫杏杏該受之罪,他從來不知道,原來世人口中簡單的一句“想要孩子”,需要女子付出這般多的心力,幾乎都要將命搭進去。

他緋紅著眼眶,唇角卻彎著好看的弧度。

還好是他。

幸好是他。

手甲嵌在木中,被生生折斷的那一刻,他終於忍不住低呼出聲。

一墻之隔的另一間房中,氣氛卻是格外不同。

“王妃,您不要怕疼,您一定要用力!”

面對嬤嬤止不住地勸告,青杏睫羽撲閃兩下:“知道啦,在用力啦,這樣可以嗎?”

幾個嬤嬤面面相覷。

怎麽感覺……王妃好像一點覺不出疼的樣子?

她好像還挺開心?

到底是自己的身體,她還是難免會有些虛弱:“那個……嬤嬤,還要多久呀?”

“快了快了,小姐堅持一下。”

銀朱持著繡帕,不住地替她擦著額上冒出的細密汗珠。

“好。”

她很是配合,只用了一個多時辰的時間,屋內就驀然響起了一陣啼哭聲。

她全身上下亦濕了個透,身子也是綿軟無力,只那精神卻還好得很,一雙清澈的葡萄眼直直盯著嬤嬤們手忙腳亂地將孩子抱好。

“恭喜王妃,是個小王女!”

“太好啦!”她終於展顏一笑,“殿下長得那麽好看,她一定也特別特別漂亮,快讓我看看……”

說罷,她環顧下四周。

“殿下呢……?”

尾音剛落,沈行鈞腳步虛浮地闖進來,一下子軟在她的床前,卻死死地抓住了她略有些冰涼的小手。

“杏杏,疼不疼?”

“還好啦。”她微微蹙起眉,有些擔心地替他拭了拭滿臉的汗水,“沒太大的感覺,就像涼茶喝多了有一點肚子疼一樣,完全沒問題的。”

“那便好……那便好。”

沈行鈞重重松了口氣,溫和地對她笑笑,“辛苦了,杏杏,也多謝你。”

“你怎麽了呀,嗓音這麽啞?”瞥到他唇上星星點點的紅,她更憂心了,“你不用太緊張的,真的,根本就沒有別人說的那麽可怕,我甚至覺得再生一個也沒什麽呀……”

“……不生了。”沈行鈞無奈地揉揉她濕透了的發絲,“就一個。”

“先不說了……你快去看看她呀,是很漂亮的女孩子呢。”

沈行鈞失笑道:“這才剛生出來,你是如何看出來她漂亮的?”

“因為她的父王特別特別好看呀!”

“你呀。”

他這才起了身,不動聲色地接過銀朱遞過來的帕子,將指尖和薄唇上殘餘的血盡數擦了個幹凈,方從嬤嬤手裏接過那個小小軟軟的小家夥。

他雙臂仍是乏力得厲害,這一下竟差點沒有抱住,只是視線落到她身上時,他的心底忍不住一陣柔軟。

這竟然是他和杏杏的孩子。

真的好可愛。

只那一眼,他便恨不得將世間最好最好的東西,都盡數捧給她。

銀朱也好奇地張望著:“殿下,少川大人已經動身進宮,向陛下請封郡主了。”

“好。”沈行鈞面色溫柔,“她的名字,本王與杏杏再想一想吧。”

說罷,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小團子遞給了在一旁候著的奶娘。

“這些時日本王還是先以照顧杏杏為重,煩勞諸位多上些心。”

“殿下放心。”

奶娘和嬤嬤們很快便將小郡主抱下去了,沈行鈞坐到了床邊,溫和地拂了拂她鬢邊的碎發。

“可愛嗎?”青杏抓住他寬大的手掌撒了撒嬌,“是不是很喜歡呀?”

“自然。”沈行鈞面上的笑意掩也掩不住,“長大了,定跟她的母妃一樣活潑調皮。”

“那不一定,沒準還跟她的父王一樣舞刀弄槍,老謀深算的呢。”

“你這是什麽詞,嗯?”

他手指輕輕點了點她的鼻尖。

“這麽久了,本王怎麽在你那裏還討不到什麽好詞匯。”

“挺好的呀。”她精神狀態倒是很好,“誇你聰明呢。”

剛說完,她眼尖,一下子看到了他指尖上的傷痕。

“你這是怎麽弄的呀……”

沈行鈞連忙縮回了手:“無事,進門時著急,不小心碰了一下。”

她很是心疼的將他的手抓回來,輕輕呼了呼氣:“別緊張呀,都說了沒事的。”

“好。”他忍不住俯下.身子,在她略失血色的唇上極輕極輕地吻了吻,“你平安,比什麽都重要。”

他似蜻蜓點水一般溫潤地啄著,被那般溫柔的氣息籠罩,青杏也不由得微微閉了閉眼,只是剛剛啄過第七下,溫延竟端著藥,從門外進來了。

“那個,殿下、王妃……”溫延進也不是退也不是,“下官應該有義務提醒下,最近還是暫時不要同房的好……”

沈行鈞睨了他一眼。

“只是親親而已。”

“嗯。”

青杏小臉染了些霞色,小手偷偷在被子下絞了絞。

“只是親親而已。”

溫延: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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